【戬独】罪神 之 大道无情（六）
沉香问“为何在杨戬之后，再也没有其他仙人因私加凡人寿命而受罚？”
原先生回他：“因为其他人都不是杨戬。”
沉香不懂：“请先生细讲。”
“沉香，我先问你，神仙给凡人私加寿命是对还是错？”
沉香想起自己与杨戬在河边的对话。
他百般求杨戬放出他娘亲。
杨戬面对他的诘问，却回他：“你娘犯了天条应该接受惩罚，这件事情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他哭着说杨戬：“舅舅，你心真狠呐！”
杨戬似真被伤到了，怒而转身，但仍克制着怒气对他解释道：“身为司法天神，我不能徇私枉法！”
可他只觉得杨戬在找理由，反问他：“不能徇私枉法？”他还举杨戬曾经行事以作为杨戬徇私枉法的例证，“那你在阴间随便给我加了二十年阳寿不算徇私吗？”
彼时的他坚定地认为神仙私给凡人增添阳寿是错，现在却再也给不了那么坚定的答案。
“当然不对，但……”
“但什么？沉香，你如果真想搞清楚，就不该犹豫。”
“但……很多神仙都做了这种事。”他虽没亲眼看到其他神仙私自给凡人改阳寿，但根据彼时杨戬对阎王下命令给他增加二十年阳寿时阎王司空见惯的态度来看，神仙私自给凡人增添寿命在三界应该不算是罕见的事情。
“所以这件事就不能说不对了？”原先生继续发问。
有声音在沉香心里叫嚣说“这件事当然不对！”
可他不敢直接说出来。
当时在河边他说杨戬：“你和下界的那些贪官污吏一样，只知道对下面耀武扬威的，却不敢对上面说半个不字，你明知道他们不对，你却不敢跟他们对抗！你太自私了，我瞧不起你！”凡人都惧怕的阎王在他面前畏畏缩缩，可见杨戬平时积威。彼时面对这样的杨戬，他亦敢直接说杨戬不对。可经历了一些事情之后，他却不敢。
处世故不知世故是为幼稚，处世故知世故是为成长。
知世故而世故是为常情，知世故而不世故才最是难得。
十六岁的沉香是幼稚，现在的沉香是知世故。可这样还不够，只知世故会轻易被世故绑架。十六岁的沉香尚能坦然说黑道白，现在的沉香却在瞻前顾后。人是要成长，但不能因为成长就泯灭对这个世界最基础的好坏认知。
原先生点出了沉香犹豫的本质“沉香，你心虚了。”
沉香不敢看他的眼睛。
“你不想说，我来替你说。”
“第一，是你疑。你来问我这个问题，就说明你本身对杨戬被罚至死仍存疑惑。他该死，但在这件事上，你认为他罪不至死。”
“第二，是你忧。你担心如果说有错，就还会牵连更多的神仙进来，就像你问的这个问题一样，杨戬被罚，那他们为何不能被罚？”
“第三，是你贪。你苦苦挣来了一家团圆，却要因你父亲大限将至而再度破碎，你舍不得，所以你动了给你父亲增加阳寿的念头！”
原先生语气前所未有的严厉。
“我……”沉香低下了头。原先生句句道破他心里所想，他是真的后悔自己道破杨戬为他添二十年阳寿一事、也是真忧心那些在他寻母之路上助他护他的神仙会跟杨戬一样遭到天雷之罚，还有就是爹……即便他动过生死簿，但凡人寿数有限，爹还是会有大限，而且爹始终不肯修习法术……
“沉香，”你现在已经不是刘家村里那个只想着当员外的孩子，你现在已经站得更高所以必须看得更远，“想事情不能只想到你自己。”
一语点醒梦中人。
“先生，对不起。”
沉香知道自己错了。他错在太狭隘，只顾自己不顾长远。
“神仙能私给凡人增寿命，也就能私给凡人其他的好处或坏处。神仙与凡人一样也有好有坏。法力越大，造成的影响可能也就越大。如果没有管束，其实就会跟凡间的贪官污吏一样，也跟杨…”沉香刹住了话。
原先生知道他要说谁。沉香说得很好，他要继续听：“沉香，说下去。”
沉香又顿了半晌才开口，“……就跟杨戬一样……”他看向原先生，原先生的眼神里是鼓励，他继续说了下去，“利欲熏心、倒行逆施，祸害百姓。”他曾经很多次将这些词跟杨戬连在一起说，几乎已成了条件反应。
“沉香，你说的很好。神仙拥有能碾压凡人的绝对权限和法力，因此在动用这些权限和法力时必须慎之又慎。如果随意就能动用，对凡人、对三界都不公平。”
他又总结：“所以杨戬给你私加寿命就是错了。”
“那为何只有杨戬受到了惩罚呢？”
“两个原因。一是新法条下来，其实一般不会追究过往罪责，毕竟是过去发生的事。①”沉香刚想发问，原先生示意他先等等，“现在跟你直接讲，讲不深，以后你见多了自然会懂。”
“二是惩罚别人会引发仙臣们集体反弹，就以嫦娥举例，假如她以前给凡人私加了寿命，玉帝下令处罚她受天雷，你想其他仙臣们会不会有所反应？玉帝尽管一人高高在上，但群臣意见又岂是他轻易就能推倒的？若一味惩罚，那会导致第二个结果，即群臣人心不稳，这也不是玉帝想看到的。”
沉香懂了，这就是为何原先生一开始回他“因为其他人都不是杨戬”的原因。
因为那是杨戬，罪神杨戬，不会有人替他出头，更不会有人替他求情。而且玉帝如果想立威，拿杨戬开刀就是最合适的选择。
原先生看他状态，知道他已经懂了。他点了点头，沉香悟性不差。
因为他们不是杨戬，所以他们会有旁人相护；
因为他们不是杨戬，所以他们受罚与否无关紧要。
但还不止于此。
他们不是杨戬，不曾因为不合理的天条遭逢团圆梦碎、兄妹离散；不曾因为不合理的天条看到生灵涂炭、哀鸿遍野。
他们不是杨戬，新天条实施只是他们所想所愿，却不是必做必行。
他是杨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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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法不溯及既往”是一项基本的法治原则。通俗地讲，就是不能用今天的规定去约束昨天的行为。当然，实际运用中也会受到其他规则的影响，也有一些实际情况的具体表现。
写到最后脑子里一直在回荡着《杀伐》这首歌：
看透世间虚妄浮夸
何为道 何为正 何为法
我行即道我身即法
正邪无需话
血染山河换一个天地无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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